一、案情简介

知名房地产开发企业A公司开发的某高端住宅小区，由特级资质施工企业B公司承建。A、B两公司签订的《建筑工程施工合同》约定：本项目包括27层、30层塔楼各两幢、两层裙楼及两层地下室；合同总价暂定人民币1.5亿元，如某幢塔楼获评“某某杯”奖，则A公司按该幢塔楼总造价的6%给予B公司工程优质奖。后经B公司精心施工，该项目四幢塔楼均获评“某某杯”奖。

竣工结算中，B公司主张按四幢塔楼总造价（含桩基、土方及地下室工程）的6%计算优质奖共计1000余万元，而A公司认为优质奖只能按四幢塔楼超出二层裙楼部分总造价的6%计付，共计300余万元。双方协商不成，B公司遂诉至法院（案件还包括其他争议金额）。

二、诉讼过程

一审：B公司就该项诉求未提供相应证据；A公司提交了案涉项目的《建筑设计说明》一份，并据此抗辩：塔楼仅指四幢主楼三层以上（超出二层裙楼）的住宅部分。该《说明》记载：本项目包括四幢塔楼和裙楼，裙楼两层、地下室两层，塔楼为住宅，裙楼为商业和公共服务用房。法院最终判决：工程优质奖按四幢主楼±0以上工程造价的6%计取。

二审：双方不服，均提起上诉，二审中B公司申请造价鉴定未获支持。因本案尚有其他争议事实未予查清，二审裁定发回重审。

重审（笔者代理）：重审中，围绕该项诉求，笔者补充提交或重新整合了以下证据材料和法律依据：

（一）证据材料

1、《建设工程施工合同》，证明合同“协议书”约定：“工程内容”包含“桩基及±0以下二层，±0以上30层2幢、27层2幢”；“承包范围”包括“桩基、土方、支护、主体建筑及附属设施…”。

2、四份《工程竣工验收报告》：证明四幢塔楼分别验收，且预算价、发包价均包含桩基、土方及两层地下室。

3、《“某某杯”评选办法》：证明“裙楼”面积包含在四幢塔楼的总建筑面积之中，地下室及裙楼均属于“塔楼”的组成部分。

4、设计施工《立体剖面图》：证明四幢塔楼均具有独立设计文件，均包含两层地下室及两层裙楼。

（二）法律依据

1、《合同法》第一百二十五条第一款：当事人对合同条款的理解有争议的，应当按照合同使用的词句、合同的有关条款、合同的目的、交易习惯以及诚实信用原则，确定该条款的真实意思。

2、《人民防空法》第二十二条：城市新建民用建筑，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修建战时可用于防空的地下室。

3、《人民防空工程建设管理规定》第十五条第（三）项：防空地下室工程，由有关单位或者个人负责组织建设。其建设经费由建设单位或者个人筹措，列入建设项目总投资。

4、《福建省人民防空条例》第十三条：城市规划区和人民防空重点设防镇规划区新建民用建筑，应当按照计容总建筑面积的4%-7%修建防空地下室。

（三）重审结果

庭审质证后，A公司当庭提出和解请求。B公司最终获得补偿款数百万元，在起诉8年后，以“非典型”胜诉（调解）方式赢得了工程优质奖的“回归”。

三、律师感悟

一、合理引导，在固定争议焦点上有所作为

本案一、二审诉讼过程中，B公司反复强调四幢塔楼的“总造价”，而A公司的抗辩则主要强调“塔楼”仅包含三层以上的住宅部分。因此，双方的争议焦点其实并不在工程造价本身，而是对“塔楼”概念的理解，亦即“塔楼”究竟包含哪些应当计量和计价的工程内容。

原一审判决在诉辩双方“各说各话”的前提下，采取“折衷”的方式进行处理，显然属于无奈之举。诉讼中，归纳和确定争议焦点虽然是法庭的职权范围，但作为原告代理律师，有责任、也有机会在这方面“有所作为”。

首先，在起诉状的事实理由部分，应将双方就相应诉讼请求主要（可能）的争议进行直观的陈述，以便于法官的庭前准备更有针对性。其次，在准备证据材料时，应围绕诉讼主张对证据材料进行合理编组，以利于结合被告方的质证意见突显案件争议焦点。最后，在法庭就归纳的争议焦点征求当事人意见时，应有理有据地提出己方意见。

本案重审中，笔者正是通过以上几个步骤和方式，较好地解决了双方就工程优质奖“各说各话”的局面，将该项诉讼请求的争议焦点固定在双方对“塔楼总造价”出现不同理解，从而为依据《合同法》第一百二十五条第一款解释合同真意创造了前提条件。

二、小心求证，通过扎实举证步步为“赢”

“大胆假设、小心求证”是解决复杂问题的基本规律和方法。将争议焦点导向合同条款的理解争议只是原告的初步胜利，最终实现争议条款的有利解释，则必须借助扎实的证据支持。

本案中，双方就“塔楼”的概念及其工程内容存在不同理解，合同所使用的词句存在歧义，而合同目的和诚实信用原则不免过于空泛。因此，围绕“有关条款”和“交易习惯”进行举证，当为原告的必然选择。

笔者对合同“工程内容”、“承包范围”及设计施工《立体剖面图》的挖掘和运用，正是通过“有关条款”对合同本意进行强调和印证。而通过《竣工验收报告》、《“某某杯”评选办法》及相关法律法规和行业规范的规定，结合双方均系富有经验的从业主体，应当知悉行业通识的正当理由，则进一步证实了：“塔楼总造价”包含桩基、土方及人防工程（地下二层）的造价，更加符合《合同法司法解释（二）》第七条界定的“交易习惯”。

三、术业专攻，专业的力量无可替代

作为专业性较强的一类案件，建设工程纠纷的处理离不开专业知识的助力。就本案的焦点问题，虽然被告仅提供了一份反证，但证据优势并非简单的数量优势，只有运用好专业知识，才能通过质证环节实现证明力的“此消彼长”。

被告以《建筑设计说明》的记载内容，主张“塔楼”仅指三层以上的住宅部分。但从建设工程合同体系和工程专业的角度审视：第一，《建设工程施工合同》约定，“组成合同的文件”包括（1）合同协议书…（7）图纸…，《建筑设计说明》不是图纸，故其不属于合同的组成文件。第二，《建筑设计说明》不属于合同组成文件，则其记载内容亦不属于合同“相关条款”，故其不具备解释合同的功能。第三，《建设工程施工合同》中，“协议书”位列解释合同的文件第一顺位，故“协议书”中关于“工程内容”和“承包范围”的约定，具有解释合同的优先效力。第四，四幢塔楼分别出具竣工验收报告，证明其各自构成可单独验收的单项工程，各自具备独立的设计文件。《建筑设计说明》作为群体工程设计文件的附件，其证明力不优于专门的单项工程设计文件。显然，基于对工程施工合同体系及工程验收规范等稔熟如心的质证意见，其效果要远超从“三性”的角度进行的质证。

正所谓“巨额优质奖，回归路漫漫！”专业律师的修行与成长，亦情同此理。